温朔嘶声：“没什么对不住的。”

他知温昭是在说冷看着他受刑的事，苦笑一声：“我早知你是什么脾气，便是鞑将我凌迟而死，你也不会向他们低。不过，当初是我拼命拦住你，不许你殉国的，受些之苦，也没什么了不得，我不怪你。”

他瘦得形如骷髅，再无往日里翩翩公的风度，双目微阖，中着特制的铁球，中间留了个小孔，用来一些，四肢缠着血迹斑斑的布条，手腕和脚腕上勒痕明显，一看就知激烈挣扎过多次。

奇略的表情有些僵，还不等说话，便见他下骏，大步星地往一旁的营帐走去。

许是快要下雨，他的膝盖又开始针扎似的疼，却像觉不到一样，带着哭腔：“我也不会傻乎乎地跟你一起死……我答应过絮娘，要活着去京兆寻她的。”

听到门外传来的脚步声，他背过，指了指铺得整齐的床褥，：“把人放那儿，退去，没有我的命令，不许来。”

温昭困惑地看着弟弟，渐渐敛去底温情，问：“阿朔，你是来说客的吗？你受不住酷刑，打算叛国投敌的千古罪人吗？”

而温朔从这一日起，正式走到幕前，泯灭良知，罔顾人，变成辽国汗王手中的杀神。

他疲惫地跪在地上，想要像刚才一样亲近哥哥，又没有勇气，只能一遍遍重复：“你不能撇下我……不能撇下我……”

连唤许多次，温昭才从无休无止的幻梦中挣意识。

他不忍告诉弟弟，在京兆的好友并没有接到絮娘，她和三个儿女早在多年前就杳无音信。

他握温昭的手腕，继续：“咱们在边关以命相搏，饿得吃草，啃树，那些文臣武将在京兆尸位素餐，醉生梦死；被俘没几天，就有人往你上泼脏，伯父不置一词，母亲狠心与你断绝关系，看着你长大的族老们更是翻脸无情，直接将你除名……哥哥，为他们受这样的罪，忍这样的折辱，你心里当真没有一丝怨恨吗？”

世之中凶多吉少，她们说不定已经遭遇不幸。

他吃力地对准焦距，看清弟弟的脸，想要抬起手摸摸他，在药的作用之下，使不半分力气，只能气若游丝地：“阿朔，对不住……”

温朔缓慢又定地摇：“哥哥，有些话，我早就想说了——大兴不值得你豁命。”

温朔只觉满腔的怒气瞬间了个净。

温昭和一意孤行的弟弟相顾无言，闭上睛，接受药的控，回到缭错杂的梦境。

温昭的睛里闪烁泪光，片刻之后，用更低的声音：“阿朔，杀了我……”

温昭是被下人们抬来的。

听到这个承载了许多温与旖旎的名字，温昭疲惫地叹了气。

他半蹲在床前，小心翼翼地取下球，解开布条，握住温昭瘦骨嶙峋的手腕，语气里带孩童时的无助和恐惧，轻声唤：“哥哥……”

温朔摘下面，用冷胡抹了把脸，拭剑上残留的血迹时，神情微怔。

他顿了顿，打起神劝说：“阿朔，我从小是怎么教你的？我们应该‘为天地立心，为生民立命，为往圣继绝学，为万世开太平。’你只看得到官吏的昏庸，家人的无情，却看不到火倒悬，生灵涂炭吗？鞑犯我国土，屠我百姓，与我有不共天之仇，我不肯投靠他们，为的不是旁人的理解，更不是后功名，而是为了我自己的良心！”

温朔被他说得脸青一阵白一阵，蓦然站起，怒：“我知你大公无私！你心怀天下！你视死如归！和你比起来，我只是个贪生怕死的无能之辈！可是温昭，你有没有想过，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你一样光风霁月，无怨无悔！我放弃远走飞的机会，陪你镇守定州，从尸山血海里爬来，和死过一回没什么两样，已经对得起大兴民！我不欠你，更不欠任何人！”

温朔看着曾经仰望如山的、备受温家长辈们疼的温昭，变成如今这副模样，角酸涩，忍不住落下泪。

“是我对你太苛刻了。”温昭掩去底的失望，看向弟弟的目光变得清冷，“阿朔，看在兄弟一场的份上，你脆利落地结果了我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