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敬愣愣与他对望，对方中仍如当日所见那般，没有一丝情，只有纯粹的漠然，与无边的死寂。

十八

真是货真价实的活受罪。

“从今往后，日日记住，夜夜梦见。”

默想着，不知已经过了多久。

往往到了最后，已届耳顺之年的老人也要跟着自己一起掉泪。所以年岁渐长后，勿论犯病时有多痛，秦敬都会死死忍住，决计不肯再哭。

“哦……那快了，”秦敬闻言着实松了气，心说这活受罪的日总算快到了，心情便跟着好了两分，竟肯跟对方开了个玩笑，“我说你……不是一直在这儿站着吧……我又不会长翅膀飞了去……”

心中似有一声沉闷轰响，轰响之后终于满目疮痍，遍地荒芜。

“已是最后一日。”

“你现下受得每一分苦楚，都是我给你的。”

也不知还要过多久。

沈凉生也终于第一次自那昏暗一隅中走了来，走到铁棺旁，微微抬望向他，中一字一句，慢慢沉声说：

“…………”

秦敬默默想到，原来他中的漠然与死寂不是给了自己。

“而这每一分苦楚，我都亲见过，牢牢记着。”

“小沈，可还撑得住？”苗然走去沈凉生边，低声问了一句。

“…………”

“秦敬。”

师父无计可施，只能抓着自己的手，不停说：“敬儿莫怕，师父在这儿，师父陪着你。”

“可惜话说回来，即便这个人不会为自己心疼……”秦敬想笑一笑，却再没力气牵动嘴角，继续默默想到，“自己成人后所有的泪，竟都是在他面前的。”

每一次昏醒之间，秦敬总会抬目望向那个角落。

两个多时辰之后，石室大门突被推开，两位长老与四位堂主鱼贯走，不见有谁如何动作，满室火烛却瞬时重新亮起，照得室内有如白昼。

暗室中久久再无人声。

而沈凉生也总是在那里站着，像是自己在这里吊了多久，他便在那里站了多久，未有一瞬稍离。

“愿我余生每一日，日日活着受煎熬。”

“…………”

秦敬恍惚想到自己小时候，尚不懂事之时，每到心痛发作时总要撒泼打，不停嚎哭。

心痛好受了些，秦敬便也找回几分气力，一次开与沈凉生说了句话。

这七日间沈凉生舍下所有教务，不吃不睡站在这儿，便是苗然知他基厚，也有些不大放心。说到底，无论再怎么本事，终归是个人。

秦敬未曾答话，只是静静垂下，似是又过去。

而是给了他所有的余生。

沈凉生无声地站在那个角落，隔着一室昏暗，秦敬看不清他面上神情，只觉得他站在那里不说不动，好似一尊石像。

……看吧看

“……什么时候了？”

“师父……还好现下这光景您老人家是看不到了，否则不知该有多心疼。”秦敬默默忖，这么想着，心痛楚也似好过了一些。

“你死了，我会继续活着。”

只有真心待你的人才会为你心疼，秦敬勉力抬，望向石室一隅，静静告诉自己，这个人，却是不会的。

“…………”

“无妨。”沈凉生却只淡淡了，睛仍自盯着刑架上的人。

……原来如此。

昏了又醒，醒了再昏，不知折腾了多少时日，心那里终于渐渐痛得麻木。